醒来后,卧室充满了柔和的光芒。透过白色的窗户纸,朝阳照进了六张榻榻米之间。
美希躺在被窝里,用没有焦点的眼神望着天花板,一整夜都在做梦,梦见婴儿在黑暗中哭泣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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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伸出拳头,蜷缩着小小的紫红色的身体,没有牙齿的嘴巴,小指头大小苍白的的眼睛在鼓胀的眼皮下闪闪发着光,脖子上缠着血淋淋的脐带,婴儿像夜间徘徊的鬼火一样悬在空中。
真是令人讨厌的梦。
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东西呢?
睡衣的背部被汗水浸湿了。她把手放在额头上深吸了一口气,不久,心情也平静下来了。枕头旁边的钟指向了六点。该起床了,美希慢慢的站起来,打开了纸窗和玻璃窗。早晨的冷空气流入房间,这才觉得身体恢复了活力。
把被子叠起来,换上牛仔裙。把头发梳到后面,然后他走出了房间。
美希的房间在坊之宫家东端,西端的茶室和厨房用走廊连接在一起。再去厨房的路上,她透过玻璃门望着南面的狭长的庭院,沿着混泥土墙俯瞰着尾峰村庄,从种植的无花果树之间望着天空中的朝霞。
美希路过富枝屋前的时候发现一向早起的目前似乎还在睡觉,显得非常安静。下一个房间是哥哥道夫和他的妻子百代的卧室。这边的纸窗也紧闭。安静的走到走廊对面,拉开门进入厨房,银色的不锈钢洗碗池静静地等待着人们的到来。
三年前侄子博文结婚后新建了房子,多亏改造了厨房,在大正时代建造的这栋旧宅中只有厨房以现代设备而自豪。
美希走出厨房,走进前门,拿起几条刚洗好的干毛巾就去了舆洗室。
舆洗室和卫生间一起的舆洗室连接着这所房子和博文夫妇家的走廊,美希把毛巾放在舆洗室入口后,用双手接住水龙头的冷水哗哗的洗脸。虽然想和困倦一起洗掉昨夜的噩梦,但是心里凝结着梦的碎片,在黑暗中漂浮着婴儿的样子至今还黏在脑海里。
美希用毛巾用力擦了擦湿乎乎的脸。把毛巾扔进洗衣篮后,穿过走廊到外面。
对面是美希爷爷精心建造的庭院,考虑到要在客厅向外眺望风景,小莲花池的周围摆放着岩石、松树、风雪柳等。走向大门的美希的眼睛停留在了木瓜树上,无数朵厚厚的红花在褐色的树枝上绽放着,一朵花瓣落在了美希的脸上。
这难道不是平常的早上吗?提心吊胆的干什么?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。
美希双手环胸的仰望着天空,淡淡的紫红色朝霞飘过去了。
没错,只是个梦。
美希心里又传出了不同的声音:
但那不是她吗?
她屏住了呼吸。
就是那个孩子,刚出生就死了的那个孩子。
心里的声音一直在窃窃私语。
“啊啊啊啊啊......啊啊啊啊啊......”
突然,有婴儿的哭声在院子里回荡起来。
美希马上环顾四周,哭声震颤着周围的空气,是从走廊尽头的两层小楼的一间房间传出来的。
她放松了肩膀。
侄子的孩子英一早上就开始闹了。
美希想要摆脱这种声音,背对着那边绕过客厅的拐角,在通往家门口的灰色水泥地门上应该放着报纸。但是空的,平时这个时间早就配送了。今天是周一,不是报纸的休刊日。
美希站在门口东张西望。
清晨的村路很冷清。从哨所吹来的风抚摸着脸颊,美希抬头望了望山。
石墙上矗立着坊之宫家族的故居。美希的家在尾峰也算是比较大的,但是以前是地主的本家更大,那些房子坐落在要塞一样的村庄的顶端。
楼上的窗户开着,家里的人似乎也已经醒了。
“对不起,我起晚了。”
后面有人大声喊。美希回头一看,一辆小型摩托车正从斜坡爬上来,戴着头盔的胖女人正在开车。她是负责每天早上给各家各户分发报纸的人。
“对不起,我睡过头了。”
女人面带歉意的把报纸递过来,美希问:
“怎么了?”
美希一问,女人便皱起眉头:
“昨晚上鸡吵到我睡不着。”
“晚上,鸡......”
女人开着摩托车,用圆圆的指头揉了揉充满睡意的眼睛:
“是啊,我们家的鸡从来没有在夜里叫过。”
“也许昨夜有野狗吧。”
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严肃的说:
“那样啊,真讨厌。今天早上我看到有鸡舍的田地里竟然有这么大的脚印。”
她用双手比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圆。
美希皱起眉头,女人继续愤怒地继续说:
“如果是野狗的话,会是一个大狗,能咬坏铁丝的结实的狗。真讨厌,被吃掉的鸡还是下蛋的鸡。”
女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,便匆匆忙忙地骑着摩托车沿着村路离开了。
美希苦笑着送走了她。
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太认真的相信夸张的话。
回到厨房,把报纸放在碗柜上,马上开始准备早餐。打开昨晚煮好米的电饭锅,往煮大酱汤用的锅里倒进水后放在煤气灶上。
呼啦一声,通往走廊的拉门被打开,嫂子百代醒了。她把胖乎乎的身体裹进针织衫里,披着一件开衫毛衣。
美希说:
“早上好。”
百代没有回答,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。径直走到水池边,把自来水舀到杯子里,一口气喝掉了。
“我做了一个噩梦。”
百代把手放在胸前,皱起眉头。
“嫂子你也做噩梦了?”
美希不禁惊呼出声。
但是百代似乎没有意识到那个问题的意义。她拿起碗柜上的报纸,走进厨房后的茶室,坐下来说:
“我做了一个 令人讨厌的梦,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......”
百代对着小茶几上的拐杖自言自语,美希往锅里放上鳀鱼,想着百代的噩梦会是什么,过去的事情是结婚之前的事情吗?
百代是从伊野町嫁来的女人。虽然现在年纪大了,脸也变得干瘦了。但是也有传闻说,和道夫交往的时候,她浓妆打扮,打扮的花枝招展,让人家看了胆战心惊。
南走廊响起了脚步声,接着哥哥道夫出现在厨房。
肌肉发达,把白发苍苍的头发剪得短短的。他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,但是平时也会互相问候。但今天早上美希说早上好,道夫只是在喉咙深处发出呻吟声而已。
道夫看了眼妻子把报纸摊开在小茶几上的鳗鱼般的背影,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舆洗室里。
不管怎么说 ,今天早上大家都没睡好。美希揣着无法释怀的心情打开冰箱,看着早餐小菜需要的材料。因为需要炒菜,美希拿出了洋葱和火腿。
而站在水槽边上的百代似乎还没忘记噩梦,不停地拍打着胸口,把视线投向报纸。
她说她血压低,起床后就动弹不得。
但是在三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很努力,一大早就开始工作。但是小儿子满文在高知市内上高中时寄宿在美希的弟弟芳男家里后,很快就改掉了早起的习惯,即使拜托百代也没有用。从结婚初期开始。百代就对美希摆出一副横行霸道的样子。因为养育孩子很累,所以做饭和洗衣裳的时间都没有,就让美希来做吧。百代以养育孩子为借口,让美希做家务。虽然百代对婆婆富枝表示关心,但是她似乎认为美希是自己手脚的一部分。
父亲一去世,道夫就接任了家督,百代成为了这家的主妇后,露出了越来越不客气的一面:虽然不命令,但美希在的时候却懒于做家务。他们认为,即使放任不管,美希也会给予帮助。美希也决定不抱怨,和百代作对,只会让自己的生活不自在。
“哦,到时间了。”
从楼上下来的理香披散着头发发出了洪亮的声音,来到厨房对正在盛大酱汤的美希笑着说:“早上好,美希小姐。”
21岁的理香有着白皙圆脸和大眼睛的女孩。虽然是百代遗传下来的豪爽性格,但因为不隐藏在阴影中,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。从小就像朋友一样称呼姑姑为“美希小姐”。百代将报纸对折起来,然后看着面向冰箱的女儿说:“你从起床就开始工作一直到深夜,声音很大,都打扰到邻居了。”
“我睡过头了,不过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。昨晚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,所以睡不好觉。”
美希停下了正在切蔬菜的手。
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昨天晚上大家都做噩梦了。
百代把报纸折起来放在榻榻米上,便一摇一晃地站了起来。
“不管是什么原因,工作的时候不要打瞌睡。”
“嗯,反正今天只是开学,我的工作也会在半天之内结束。”
理香无视了母亲的话,把冰箱里的面包塞进烤面包机。不喜欢和家人一起吃饭和大酱汤早餐的理香每天早上自己做饭。
直到现在,百代才从厨房里拿出抹布,开始擦小茶几。
理香打开速溶咖啡自言自语地说:
“啊,一学期又要开始了,听说今年会有两名新教师要来,会是什么样的人呢?”
“其中一个是年轻的男老师。”
听到美希的回答,理香惊讶地反问:
“你怎么知道?”
美希在热乎乎的平底锅里放上切好的蔬菜和火腿,然后略有优越感的说:
“昨天在尾峰问路,住在永田先生那里。”
“永田先生?”
端着茶的百代大声问道。
当美希说了晃在池野村没能住进公寓的故事后,理香似乎很感兴趣的问:
“美希,那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想起昨天见到的青年的样子,美希脸上露出了微笑
“好帅的人啊,穿皮夹克、骑摩托车......”
理香瞪圆了眼睛:
“像飞车族一样?”
美希溅出了一点大酱汤。
“不是的,不是的,不是飞车族。”
“谁是飞车族?”
回到茶室的道夫插话。
“池野中学的新任老师怎么会是这样子?”
面对百代的问话,美希急忙补充道:
“不是飞车族。哥哥,你别弄错了。”
如果中学老师是飞车族的话,那可是大问题。
道夫做到小茶几前用电饭煲上的毛巾擦擦嘴,电饭煲开始冒出白色的热气,开关啪的一声关掉了。美希正在炒菜,快速调味放在盘子里后打开了电饭煲,把刚煮好的米饭先分给佛祖吃。
本来每天早上给佛祖准备祭品是母亲的职责。平时这个时间都会出现在厨房里,今天这是怎么了?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觉。
美希把手弄湿,然后把电饭锅里的米饭放在手掌上,在米饭的热度下皱着眉,做出圆圆的饭团。以-前是用荞麦做团子,但最近用白米代替。 把做好的团子放在两个扇贝盘子上,每个盘子放四个。
“欸,今天是四月七日吗?”
正在看报纸的道夫惊讶地喃喃自语,,然后看着正在往小茶几上摆放茶杯和小碟子的百代。
百代把目光投向了贴在客厅上的挂历,但嘴唇却却形成“啊,我不知道。不是四月的第一个满月之日吗?总之,每年头家会告诉我日期,所以不用担心。”
“今年我们家是头家。”
百代皱起淡淡的眉头,哼了一声。
一年一年的过得真快啊。
美希将水壶放在煤气灶上叹口气。
祭典对于坊之宫家族来说,是每年一次的重要事。尾峰出身的坊之宫家族聚在一起参拜墓地祭拜祖先,在那里吃喝嫖赌。小时候每年都会有专门负责准备祭典的房子。那时非常期待祖先的祭典,因为那意味着可以穿盛装,可以吃的美味的东西,还可以与平时没法见面的高知市和伊野町的分家孩子们一起玩耍。但是长大成人之后,同辈的男女陆续结婚,美希意识到自己总一天会脱离祖先祭典的圈子。男人代表家族举行祭典,女人则是作为妻子陪同。不是子女也不是妻子的美希是没有参加祖先的祭典的。即使美希在经济上独立,开始独自生活,她也不会有资格。在尾峰,房子不是以男人为中心就无法生存的,没有结婚的女人盖不了房子。
意识到这一点后,美希对祖先的祭典只剩下了冷淡。
“哎呀,早知道就问老家的隆直先生日期了。”
“隆直先生应该不知道吧,还是问长老味元先生吧。”
道夫和百代的谈话还在继续。坐在旁边拿着咖啡杯的理香发出了沙哑的声音:
“嘿,妈妈,今年的祖先祭典不要穿和服。”
“随你的便。相比之下,满文一定会在节日里回来,他需要好好休息。那孩子自从上高中之后,就很少出现在家里了。”
“什么?芳男会带他来的。与其这样,不如和隆值先生打个招呼,问问坊之宫分家们的联系方式。如果博文不帮忙的话就来不及了。”
美希拿着供奉佛祖的扇贝盘子,不理哥哥一家人的吵闹,离开了乱哄哄的厨房。
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照亮了走廊。
哥哥夫妇房间的纸窗户开着,往里一看,被子还是铺着的。
美希把目光从乱布上移开,站在隔壁母亲的房间前。
“妈妈,早上好。”
没有回答。
美希轻轻地打开了窗户纸。
六张榻榻米的房间里铺着被子,但是床铺是空的。被子好像是被慌慌张张地掀起来的,被翻了个底朝天。
环顾房间,发现里面和佛间交界的隔扇开着半扇左右。难道是利用起床的时间去了佛间吗?
美希走进房间,从靠近佛间的隔扇可以看到昏暗的三张榻榻米间。
美希踏进了佛门。
连灯都没开,母亲就在那里坐着。
在用樱花木建造的巨大佛坛前,母亲穿着睡衣一动不动的蜷缩着,头顶稀疏的头发也乱蓬蓬的。
她探出头来,像是在黑暗中筑巢的影子法师。
“怎么了?”
美希坐在旁边,放下盘子,看着母亲的脸。
母亲的四角下巴无力的下垂着,半张的嘴喘着粗气,往常的毅然态度正在消失。
她摇了摇母亲的肩膀:
“妈妈,发生什么事了?”
富枝慢慢将脸转向美希,隔壁房间的光芒照耀着母亲的脸,被皱纹包围着的眼睛像迷雾似的。嘴一嘟噜一嘟噜的,像是哑巴吃黄连,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咳,是喉咙里有痰。
“妈妈,怎么了?”
望了美希的脸一眼,富枝用枯树般的手捂住脸呻呤。
“妈妈,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
母亲摇了摇头。不一会儿,她把手放到了膝盖上,平时的顽固又回到了脸上。
“没什么,来吧。”
富枝把眼睛从旁边摆着的祭盘上移开,用有点急躁的语气说。
“哦,天哪,还给我带来了佛祖的祭品。”
母亲取下一张扇贝盘子,供奉在佛坛上。然后双手合十对着用金字写着“祖先之灵”的牌位祈祷“祖先们,请守护坊之宫一族。”
面对母亲无视女儿的态度,美希决定放弃追究进一步原因。
“早餐准备好了。”
刚走到走廊,背后就响起了小声音。回头一看,妈妈立马把佛间的隔窗关上了。马上从里面传来了念佛的声音:
“释迦文殊、普贤、地藏......”
从小到大,每次遇到烦心事时就会念佛。
这次是什么让妈妈那么烦恼呢?
美希忧愁的望向关着的佛间,母亲从黑暗的佛间传来的念佛声静静流淌在阳光普照的走廊里。
ごめんなさい!忘記更新了ヘ(;´Д`ヘ)